流动的黑,滚烫的黑,阴冷的黑,缄默的黑,喧闹的黑。
一切自黑暗中起源,又在黑暗中散去,蒸汽般挥发到荒凉的虚空中。
(资料图片)
黑。如幕布般遮盖行星表面,又如雕刻花纹的铅片。
但黑暗在轰鸣,在咆哮,祂们愤怒,但并不是因为荒诞无趣的玩笑,祂们认为自己受到了僭越。
万年前,或是更久——祂们永长的生命使祂们遗忘了时间——那大地,荒凉而贫瘠的大地上,忽地,竟出现了灯火。
那灯火似乎长久闪耀、生生不息,引得古老盘桓的祂们不满。
祂们便覆盖、便封锁、便斩断。
虚假的星辉是祂们洞察一切的盲目的眼。
可令祂们惊讶的是,过去,那些细碎的所谓“文明”的生物集群,很快在无尽的虚假的星空中碎裂、崩解,化作尘埃,归于黑暗;然而,如今的“文明”,竟然公然发起了对身为至高意志的、不死不灭的、神圣的、盲目的祂们的挑衅——他们渴望冲破虚假的膜。
祂们便阻拦、便折裂、便撕碎。
但那无数耀眼的辉光,仍然侵犯着祂们古老的疆土,祂们不甘地痛苦地颤抖着轰鸣。
祂们用自己的血肉、用自己的脊梁、用无尽荒凉中的一片裂隙,从中提取、编织、采摘、糅合。祂们创造的同时毁灭,祂们的杰作也是怪物。
祂们创造出了盲目痴愚的万物与傀儡,并赋予了它们自己的灵魂。
祂们的代行者游离于世间,摧毁、破坏、折碎、扼杀。
该死!都该死!这带来苦难的文明、这生生不息的文明!!!
可那“文明”还在负隅顽抗,他们竟然打算以集群智慧、以数量、以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格式塔,欺瞒众神,妄图窥探世界的真相,妄图透过自己的身躯,观测到那无尽荒凉!
他们不该脱离自己的掌控,他们不该拥有自己的造物,他们不该玩弄众神的恩赐,他们本该如烛焰般只供取悦众神,而一挑即断的。
该死!都该死!这脱离桎梏的文明、这玩味众神的文明!
于是他们将自己的血肉,将自己的脊梁,将无尽荒凉中巨大的罅隙扯碎、折皱、黏合、缔造。并以自己的无数的手臂、无数的肢体、无限的痛苦缓慢推行。
虫虱们无力的抵抗,无力的悲哀、无力的绝望。
众神于是被取悦、被欢愉、被感染而同样绝望、同时玩味自己与他们的绝望,感到前所未有的、癫狂的、痴迷的大欢喜。
熔岩喷洒,如同激箭般的鲜血,灌溉众神的全身。
文明的沙丘覆没殆尽。
那巴别塔被拦腰折断。
从此,那可恨的、悲悯的灯火,未曾见于世间。
而今,在那所有灯火熄灭之后,那可恨的、该死的、痛苦的、悲哀的文明的延续与种子——如同一条绵延无尽的脐带——竟然又一次,覆灭了自己,然后意图覆灭众神!
那文明的新芽以斗争、以繁殖、以迁徙、以存续,以进化浮空,跃出孕育众生的海,竟妄图与众神平起平坐!
僭越,对于众神,对于祂们、对于那无尽荒凉的寰宇的僭越!
该死!都该死!该死!众神只得痛苦而悲悯的呼喊、痛恨,并且沉默。
那支离破碎的血肉滚动、翻涌、卷起黑暗的海。
那优美典雅的身姿漂浮、起舞、翩然上升不息。
众神感到刺痛、感到无力——亘古岁月来,祂们第一次害怕,第一次绝望。
将要尽了!长夜,将要尽了!
那堆叠的意识、那庞大的群体,瞬间便可淹没被众神玩味的造物与傀儡,然后分裂、撕碎、进化.....
怪物!该死!该死!该死!!!
众神纷纷张开口唇,吞吐长舌,蔓延肢体、复制意识。
祂们将把这新生的、初生的神祇扼死!
众神只有自己,神明只有自己!
扼杀,然后让血液喷洒、灌溉、飞扬,冷却在无尽荒凉的寰宇!
尽管祂们一如既往地狂暴、不安、兴奋、躁动、麻木。
但祂们仍然恐惧、仍然害怕,甚至于期望那一日的到来。
期待那第一个“文明”完美的造物,戳破脆弱的天际,窥探万物的真理。
祂们期许,祂们承诺、祂们紧张,祂们狂躁。
这是“文明”与“众神”的不息的斗争的终章,是万物悲切凄凉的会场。
混乱的、冗杂的黑暗终究沉默了——但熵仍然增加。
那无尽荒凉的寰宇也在安抚众神不安的神经,但却使祂们更加恐惧。
水月望向翩然飞舞于大地每处的后生,望向那绝美的、色彩亮丽的形态。眼前的蓝天却突然闪动、颤抖了一瞬间。
他和祂没有言语,但都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惧与不安,甚至压迫着神经。
他抬起头,祂把视野扩到天边。他们终于知道了那不安的源头——
神们自己,岌岌可危。